末路狂花
來源:湘潭大學化學學院戴湘林、唐永蘋、曾超、鐘子依
春末時分,公路兩側的野花開始瘋長,紅的黃的紫的,皆是不甚高貴的品種,卻偏要擠作一團,爭相吐艷。這花海原是極美的,只是被來往的卡車揚起的塵土掩了顏色,便顯出幾分狼狽相來。
我驅車西行,車輪碾過柏油路面,發出單調的摩擦聲。這條路已走了許多回,道旁的景致卻每每不同。去年此時,尚有老農荷鋤而過,田畦間青苗正盛;今番再來,但見推土機隆隆作響,將良田沃土盡數掀翻,預備建起甚么工業園區。文明進步,原是要踏碎幾莖野花的。
花卻不理會這些。它們自顧自地生長,開得恣意,謝得匆忙。有些被車輪帶起,黏在擋泥板上,行程未半已然枯萎;有些被風吹折,倒在路邊,仍倔強地綻著最后一點顏色。我想,這大約便是“末路”的真諦了——明知前路已斷,偏要狂放地開它一回。
途中偶遇一小鎮,鎮口立著牌樓,漆色剝落,卻依稀可見“桃李春風”四字。鎮中房屋多已空置,檐角結蛛網,窗欞積塵灰。唯有一家雜貨店尚在營業,店內老嫗滿頭銀絲,正低頭修補一只膠鞋。我問她鎮上人都去了何處,她頭也不抬:“年輕人進了城,老年人入了土。”聲音平靜無波,像是在說與己無關的事。
出得鎮來,忽見前方一片燦金。原是野菊花占據了整片山坡,開得如火如荼,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。這些花想必在此地生長了數十年,見證過馬車碾過黃土路,自行車鈴響徹鄉間,如今又看著汽車呼嘯而過。它們不言不語,只是開謝開謝,用最原始的生機對抗著時代的洪流。
暮色四合時,我停在一片曠野。四顧無人,唯有野花在風中搖曳,發出細碎的聲響。忽然明白,所謂末路狂花,并非絕望的吶喊,而是認清了終結后的縱情綻放。就像那小鎮老嫗,就像這遍野黃花,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在文明的夾縫中活出自己的姿態。
回程時,我特意折下一枝野菊插在車前。它一路搖曳,金黃的花瓣漸漸蒙塵,卻始終不肯低下頭顱。直到駛入城市,霓虹燈吞沒了最后一點自然的光彩,它才悄然凋零。
但我知道,明年春末,在那即將被水泥覆蓋的土地上,野花仍會狂放地開遍末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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