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母為我“扎紅”帶
今年是馬年,我的本命年,又該扎紅腰帶了。
每到本命年,母親都要親手為我“扎紅”。記得十二年前我甲子歲,母親已經八十六歲了,卻早早為我準備好了紅腰帶,除夕那天,親手為我扎在腰上。那一刻,母親笑著、我笑著、屋內其他人也笑著,我心里深深地感動。所有孩子自出生那一刻,母親最大的心愿莫過于孩子健康與平安,這心愿一直伴隨著孩子的成長,執著不滅;而我竟有如此洪福,六十歲了還能感受到母親這種天性和深摯的愛。一時心涌激情,對母親說,待十二年后,還要她再為我“扎紅”,母親當然知道我這話里邊的含意,笑嘻嘻地連連說好。
十二年過去,我的第六個本命年來到,如今七十二歲了。
母親呢?真棒!她信守諾言,九十八歲壽星般的高齡,依然健康,面無深皺,皮膚和雪白的發絲泛著光亮;最叫我高興的是她頭腦仍舊明晰和富于覺察力,情感也一直那樣豐富又敏感,從來沒有衰退過。而且,今年一入臘月,她就告訴我,已經為我預備了紅腰帶,要在除夕那天親手給我扎在腰上,還說她要自己來繡這腰帶上的花兒。
除夕到了,一早兒母親鄭重地從柜子里拿出一條摺得十分齊整的紅腰帶,打開給我看:一端是母親用黃線繡成的“馬年大吉”四個字。每個字的筆劃都很規整,針腳細密。母親抬起頭看著我說:“你看我繡得還行嗎?我寫好了字,開始總繡不好,太久不繡了,眼睛看不準了,手也有些不穩了,我拆了三次繡了三次,馬字下邊兒的四個點兒間距總擺不勻,現在這樣還可以吧。”我感覺此刻任何語言都無力于心情的表達。妹妹告訴我說,母親在繡的時候,還換過一次線呢,開頭用的是粉紅色的線,后來覺得不夠顯眼,又換成了黃線。妹妹見了還笑著對母親說:“你要是再拆再繡,布就扎破了。”
母親在為我“扎紅”時,顯得極其認真。她兩手執帶繞過我腰時,只說了一句:“你的腰好粗啊。”隨后又調整帶面,使正面朝外,再把帶子兩端匯集到腰前正中,拉緊拉直;結扣時,更打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,并把帶端的字露在外面。這一切,她都做得一絲不茍,莊重不阿,有一種儀式感,叫我感受到這一古老風俗里有一種對生命的敬畏。
我比母親高出一頭還多,低頭正好看著她的頭頂,她稀疏的白發中間,露出光亮的頭皮。母親真的老了,盡管我堅信自己有很強的能力,卻無力使母親重返往昔的生活。
然而此刻,我并沒有陷入傷感。因為我現在仍然擁有著人間最珍貴的母愛。我的鬢角雖然已經花白,卻依然是一個孩子,還在被母親呵護著。
感謝母親長壽,叫我們兄弟姐妹們一直有一個仍由母親當家的家;在遠方工作的手足每逢過年時,依然能夠其樂融融地回家過年,享受那種來自童年的深遠而常在的情味,也享受著自己一種美好的人生情感的表達——孝順。
孝,是中國作為人的準則的一個字。是一種綴滿果實的樹對根的敬意,是萬物對大地的感恩,也是人性的回報和回報的人性。
我相信,人生的幸福最終還是來自自己的心靈。
此刻,心中更有一個祈望,讓母親再給我扎一次紅腰帶。這想法有點神奇嗎?不,人活著,什么美好的事都有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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